燕之骊歌

          朱心潼

“叽啾——”这凄厉的叫声令我至今难忘。

“哐当——”这沉闷的撞击声依然萦绕在我的耳畔。

那是星期六的傍晚，天阴沉沉的，细雨绵绵。马路上，几只燕无忧无虑地嬉戏。毫无防备地，一辆货车呼啸而至。一只家燕柔弱的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坠落在地面上。那时，那分，那秒，世界停滞了。我的心一揪，不禁闭上了眼。我知道，不幸的事发生了……

良久，我才敢睁开眼。几分钟前活泼泼的小燕子，此刻倒在冰冷冷的地面上，孑然一身。其他燕们已死里逃生，惊惶散去。唯独它求救无门，无法站立，无法飞翔。它努力地微微探起脑袋，大概是望向那即将失去的蓝天。身下那触目惊心的血迹，慢慢地被雨水冲淡了。

这只可怜的小燕子，已全然不复之前的神采。它的羽毛脏兮兮的，紧紧地贴在颤抖着的身体上，脖子上一圈原先泛着珍珠光泽的白色羽毛被泥水浸湿了；它的翅膀沾满了泥土，与先前油亮的紫蓝色相比，分外的不堪。它眼里的光芒慢慢黯淡了，红色的小爪子蹬了几下，渐渐不再动弹。

“啾啾——”天空中传来雏燕稚嫩的鸣叫声。我循声望去，一只小燕子盘旋了几圈，大概是找准了目标，一头俯冲下来，停在死去家燕的身旁。它们是母子吧？看到母亲对自己的到来无动于衷，雏燕似乎渐渐起了疑心，“啾啾”地鸣叫着，好像在呼唤：“母亲？母亲？快醒来！快醒来！”它的叫声愈来愈急促，冲破茫茫的雨帘，清晰地传到我的耳边。它是终于意识到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么？那声声尖利的鸣叫，仿佛是在怒斥上天对母亲的不公，仿佛是在控诉肇事司机的无情，又仿佛是在哀伤自己的无能为力。这条马路上，车辆，依然川流不息；行人，依然匆匆往来。没有人停下脚步，没有人注意到，一只雏燕刚刚失去了它的家人。

我的心情低沉下来。我猜想，雏燕该离开了吧，可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：雏燕双翅奓开，似乎在为母亲遮风挡雨；它还用小红爪子轻轻梳理着母亲的羽毛；并且柔和地叫了几声，像是在告诉母亲：“我不会走的，我要永远陪伴在你身边！”我默默地看着，眼眶温热。这时，雏燕作出了让我震惊的举动：它卧下身去，温热的胸膛贴着母亲已没有一丝生机的躯体，是想给母亲最后的温暖吗？还是想用这种方式跟母亲进行最后的告别？我不得而知。

暮色四起，如一张巨大的嘴巴，吞噬着这个城市。我看见，雏燕终于离开了母亲。它向着草坪的方向，却一步三回头，每一步都那样艰难。它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……

只有无处不在的风，“嗖嗖”地刮着；只有满天满地的雨，“哗哗”地下着，为这死去的家燕，唱一曲骊歌。